|
一个星期后，梅子平在电话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戴长江，电话的那头是粗粗的呼吸声，粗粗的呼吸伴着戴长江的语无伦次，那是语无伦次的高兴，激动。男人第一次做父亲的感觉，是奇妙的，那奇妙不亚于是发现了新大陆，他就要当父亲了，就要有儿子了，就要有儿子喊他爸爸了，他觉得自己突然就伟大了起来，觉得自己真的太了不起了，他就要有儿子了，这可是他的根啊。
“我要回去！”他说。
“你回来干什么？”
“回去看你，看我的儿子。”
“你别疯了，儿子你能看到吗，在肚子里呢。”
“那我就摸摸儿子！”
他的亢奋，与她的烦恼形成了对比，梅子平越说越烦，越说越觉得他烦，他给自己增加了负担，还自以为是，还喜形于色，真不会体谅人！
“你别回来。”她一点也不喜悦。
“为什么？我回去的权利都没有了？”他疑惑继而有点愤怒了。
“你要工作，我也要工作。”她说着这话，心里烦躁，怀了你的孩子，我还怎么工作！
戴长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他的印象里，女人不应该是这样，女人的天性里如果没有了对孩子的喜欢，而喜欢的只是工作，那还有女人味道吗。
一边是迫不急待地要请假回来，一边是坚决的劝阻。电话的两头都渐渐变得不高兴了。
“你应该以工作为重。”她说着就放了电话。
戴长江愣了好大一会，傻了好大一会，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甜酸苦辣的，什么味都有了。
但是新生命的到来，还是激发了戴长江的父爱，也激发了他作丈夫的责任心，家的观念在他的脑海中日夜深遂。他的言行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他开始注意家庭日用品的价格，开始注意幼儿早期教育，开始看孕妇手册，甚至在连队食堂学着做菜了，他在为自己当个好父亲好丈夫做准备。他的信也写得勤了，内容也在逐步丰富，不再像梅子平批他的信那样只是简单的提纲式的汇报，他开始在信里絮絮叨叨要梅子平听音乐，吃水果，做健身操……。他也喜欢把自己连队的事说给梅子平听了，哪个兵今天犯事了，哪个兵今天闹情绪了，营里又来了什么指示啦。梅子平在他心中真的是另一个自己了，尽管梅子平在信中还是喜欢对他的言行进行分析点评，有时还会让他稍感不快，但她已经是他将要出世的孩子的母亲了。
戴长江腊月二十三冒着大雪赶到家的时候，已有六个月身孕的梅子平正站在椅子上擦窗户，凸起的大肚子紧贴在玻璃窗上，把戴长江惊吓得直想大叫可又不敢叫出声来：“这人，这人还是你吗？”
“不是了，别要了！”梅子平看到戴长江这副模样又说着这样的问候话，愠怒和欣喜的颜色掺和在一起，故意不看他，仍旧擦着窗户。
“姑奶奶，你快下来吧，别闪了腰。”戴长江一只手紧抓住梅子平的手，另一只手扶稳椅子：“慢点啊”。他慢慢地扶着她，扶她坐在椅子上。
“我没那么娇气。”梅子平摆脱了戴长江搀扶的手。
“姑奶奶，你就别干活了，别逞强了行吗？”
“我不干活你干啊？生了孩子你看啊？你管啊？你给他喂奶给他洗尿布啊！你干的好事，哼。”
无论她怎么说，他心里还是乐滋滋的，他看到了儿子的存在，此刻儿子就雄壮地鼓胀在妻子的肚子里，他急切地去摸她那鼓囊囊的肚子，她想打开，但终究还是由着他了。
“我不是急着赶回来打扫卫生的吗？这离春节不是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吗，你怎么就这么性急，自己干起来了呢？要是碰着哪儿可怎么得了啊，我的姑奶奶。”
“别姑奶奶长，姑奶奶短的，像个农妇似的。”梅子平的眉头皱了起来。
又是歧视，又是对他自尊的轻蔑，又是看不起他的行为动作，他感到了很大的不快，但是他还是忍了下来，即将有孩子的喜悦，让他学会了脾气好，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委曲求全。
“好好好，不叫姑奶奶了。你就好好地歇会儿，剩下的活儿都是我的了。”
戴长江顾不上换下军装，挽起衣袖就开始大干起来。小屋被他清扫得纤尘不染。梅子平也没歇着，摆摆这挪挪那。看着妻子腆着大肚子在自己眼前晃动的身影，戴长江由衷地感觉到了什么是幸福，他快有儿子啦！
“子平，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顿好吃的。”戴长江急于想把自己近几个月来的成绩在妻子面前展示一下。
“今天晚上我们不在家吃了，朱玲两口子请我们吃饭。”
“就是你们班的那个朱玲？”
“是啊。她家小谢升副科长了，请我们几个同学呢。”
“那个地委办公室的小秘书升副科长了？”
“什么叫小秘书？你怎么这样说话？”梅子平白了戴长江一眼：“小谢很不错的，文雅得体，非常稳重。你得好好向人家学习学习。”
戴长江听梅子平这么一说，像吃了个苍蝇，有点恶心。什么向人家学习学习！他也配他学习？这个老婆越来越不象话，越来越是非好歹不分啦！她提起那个小谢，戴长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在一起吃过两次饭，一看就是个顺风的人，还喜欢装模样，虚伪得像是个棉花团，连做个男人都不配的人，也配当科长？也配他戴长江向他学习？自己老婆把他所厌烦的人夸成了一朵花，这简直让他感到了羞辱。戴长江在心里轻蔑地哼了一下，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今天刚回来，他不想和妻子发生什么不愉快。但是他不想见那个小秘书。
“请你们几个同学，我就不去了吧。”他看着梅子平的脸色说。
梅子平原本笑盈盈的脸阴了下来。
“我把你送过去，然后在外面等你好不好？”戴长江小心翼翼。
“你什么意思！人家请的都是两口子，定今天这个时间，也是因为你今天回来知道吗？你存心给我难看是不是？”梅子平恼怒了。
“夫人息怒，我去就是了。”只好让步，只好退避三舍了，戴长江强忍怒气。
梅子平心里是真火，朱玲两口子就是因为戴长江今天回来，才特意把时间定在今晚，除了同学聚会外，也有为戴长江洗尘的意思，人家两口子对他一向很尊重，可他竟然还不想去。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