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侬不是姓名，而是侬存福的续弦。这地方的习俗，前母的子女叫继母是Ａ（阿），她是侬族，因此叫阿侬是合理的。她家常在朋江上做生意，定居在金花码头（即文卧金法峒）。从其子的年龄推算，侬存福被害时，阿侬４０岁左右，与其子逃离广源州时，她有５０岁左右。这个年纪的她，身体健康、机敏，因此常参与儿子的事，是必要的。当智高不在州里时，实际上是她主事。由于生活环境的影响，她的视野狭窄。弄皇村事件之后，她仇恨李朝皇帝，由此对京人抱有成见。对出人头地的媳妇反感。于是怀疑儿媳怀孕是否自己的孙子（这个故事见后面的中译文，此处略。———译者）。侬智高３年的生活虽然困苦，但还接济更苦难的人，他看到繁华的京城，一望无际的田野，读了经史的书，最重要的是广泛接触了平原的人。传说，１０４３年，智高跟随妻兄去消灭西南方的强盗（不知是占城还是哀牢），学会很多用兵法，用威用德收服民众。
　　来自两个亲人一边是母亲另一边是妻子的两种相反的观点在拉智高，侬智高在对待李朝的态度和行动上矛盾日益尖锐。《大越史记全书》记载，侬氏世代坚守疆域，常纳贡。智高认为，１０３９年的事变是父亲自做自受。现在皇上已用威来改其错。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已表明，惩罚过重，对自己表示怜惜。侬智高用当时的俗语驳斥母亲的意见：
　　与京人为友，裤脚破烂不堪；
　　与客人（指外来的中国人———译者）为友，庭院肮脏又乱。
　　在李朝时，与京人为友，经常每年进贡一次。去升龙要爬山涉水，非常辛苦，得走一个月，裤脚没有完好的。相反，跟随宋朝走，与客人为友，乘船沿朋江而下，交流方便，他们的官兵每天都来到家里，刁难不断，家院经常肮脏凌乱。跟着李朝走，地方首领主动；依附宋朝，地方首领只是一只走狗。大越对南宋（原文误，应为北宋———译者）本来就怒目而视，朝廷对边陲地方的首领采取安抚政策，太保侬智高于１０４４年腊月朝拜皇帝。此事史书有详细记载。翻遍大越的史记全书没有哪一段文字说，侬智高归附宋朝，如果宋史记载此事，可能有几点错误：抬高自己，离间与李朝我皇的关系。降低侬智高起义和进攻的意义，把他看成是个人的不满。据过去的老人讲，广渊州几乎被宋人侵占，那时的广源州只有朋江的一边，过马伏山和卡川就是对方地界了。这种情况就迫使太宗皇帝使用一位既有能力又得民心的州首领。这是后世史学家黎文休的批评。（译者按：《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全书之二李纪一载：“黎文休曰：前年侬存福之叛逆，僭号开国置官属。太宗既罪存福，而遣其子智高。今智高复蹈其父之不轨，则其大罪矣，诛之可也，夺其爵邑，降为庶人，亦可也。太宗既赦其罪，又以州郡附益之，赐印封为太保。则赏罚无章。及其为广源之患，乃出兵以援邻为辞，何以异放虎归使之噬人，而徐救之哉。盖溺佛氏之小仁，而忘有国之大义也。”）
　　皇帝一向怀疑侬氏，因此既使用他又跟踪监视他。典型的是，１０４８年，听说侬智高试试自己的军力，占领了属宋朝地界的勿恶峒，朝廷马上就认为是侬智高造反，派遣郭盛溢前往攻打。《大越史记全书》记载：“刚开始交战，天昏地暗，突然听到洞里一声雷响，各峒酋长的身体四分五裂，全洞惊骇，迫智高降。”（译者按：《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全书卷之二李纪一载，天感圣武五年［ｌ０４８年］，“侬智高以勿恶洞叛，命太尉郭盛溢讨之，方交战，天地晦冥，俄而雷震洞中，其酋长体皆磔裂，举洞惊骇，智高降。”）这样的记载，看起来真玄乎。事实上是，郭盛溢的军队到达时，情况并不如密报的那样，于是跟智高对话，回去后巧言上奏，博得皇帝的欢心。
　　如上所述，祭侬智高的庙的特点是都有祭其母的附庙，供品是一段没有洗干净的肠子。这是因为其母没有按神的嘱咐回答，害了儿子。儿子说，娘答得不对，娘吃屎。（详见下面的译文———译者）其他传说与证据、地名、史书对照，演绎出以下的话：１０５２年４月，侬智高到宋朝地界攻破了横山寨，攻陷了邕、横、贵、藤、梧、康、端、巩、心各州（译者按：攻破的州城次序是邕、横、贵、龚、浔、藤、梧、封、康、端州），接着攻打广州城。实际上这是与起义结合在一起的进攻，主要是起义。据史书记载，那时宋朝因在北方要与辽、金、契丹族对抗，正在衰弱中，但在南方仍然作扩张梦。沿西江生活的侬一僮人要服辛苦的劳役，负担沉重，每年要交纳上万两银和７７匹绸。当时邕州经略使孙秀又贪得无厌，强迫老百姓在北望河淘金，苦难连绵。侬智高突然的进攻，又有内应，动员了以前瓯越族来响应，因此发展迅速。攻广州城不下，形势不利，智高派梁珠回升龙求援。皇帝下诏派遣指挥使武珥带兵援救。史书载，此事发生在１０５３年１０月。实际上，前年夏初青黄不接的时候，智高动兵，李朝已增兵边境。官军到了那吕村时，阿侬和囊琴留守城。囊琴主张（李朝）官军迅速接应智高，但阿侬持怀疑态度，决定（李朝）官军加强城池的保卫，坚守朋江右岸，左岸则总动员民兵决战。这点使我们更清楚为什么武珥按兵不动。由于智高没有援兵，在边界那边的鬼峒吃了败仗。史载，这次战斗智高牺牲了２２００人，将领也是军师心腹（原文把心腹当成人名。———译者）黄师宓及以下５７人死阵，尸横遍野。这时正是洪水季节，在北望河上混战，浑水加上血。囊琴跃入河中参战，被敌人生擒失踪。智高靠千里马龙驹（传说是龙附身而生的马）带他飞过河，遇到母亲、将领、妻兄、随从，才知道是母亲主张不让（李朝）官军支援，智高很怨，大声道：娘啊！您说得不对，该吃屎。……妻兄是将领，姓陈，跟随阿侬和囊琴去接应智高。在一次战斗中受伤，停下来包扎，因河水大，敌人不易过来。不料，半夜河水下降，敌人偷渡过河，在歌马（意为狗脖子）阻击，偷袭板严村。智高的军队大部分是受伤的民兵，要爬过山壁，避开敌人。敌人紧追不舍，在德卡（意为断脚）、那洛（意为吐血）混战。这些地方是智高不断受伤的地方，这些地方坐落在智高撤军的路线上，今为广和县智草乡境内。
　　如果没有妻兄的军队殿后接应的话，侬智高已战死。陈氏的军队与宋朝的军队在数量上虽然差别很大，但仍倾力冲上来，宋军急忙放弃追赶侬智高，转过来围攻陈氏军队。最后陈氏将领英勇牺牲。在混乱之中，士兵们把他的尸体掩埋在容卜（意为掩埋洞）。广源州的刀兵停息后，民众在此地立了一座小庙供祭他。建立杭严（意为圣圩）即现在的革灵圩时，当地的乡长立了一座完好的庙。阮朝时得到敕封，后不知神名。有一位今年近９０岁的老人说，小时候我与祠首相熟，一次他在抹香案抽签时清楚见到陈将军几个字，当地群众称为正官庙。
　　侬智高的白驹因受伤死在更严（意为神圣坡），在广和县国丰乡境。还有传说讲，侬智高骑马到麻宾（意为飞马）口（今和安县阮惠乡西南），人马升天，影子印到山壁上。这是过于崇拜想像出来的故事。
　　侬智高进行的战争拉长达１８个月，宋朝惊慌，宋史已有记载。史学家黎文休称之为灾难。侬智高僭称南国（应为大南———译者）仁惠皇帝，致函宋朝要土地，而这次李太宗并不认为是十恶不赦，皇帝还趁机派兵援助邻邦。史学家吴士连称为懦弱。实际上李太宗是一位英明和聪明的皇帝，他很欢迎智高的行动，因为他警告并破坏了北朝（指中国———译者）的实力，李朝不想陷入尚未计划周密的战争中。封建史学家本来认为，僭称帝位是罪恶滔天的叛乱，透过这些可见英明皇帝的机智。李朝皇帝深知，没有谁那么愚蠢，同时反叛这边又打那边。被比自己势力强成倍的敌人夹在中间研成粉末。
　　１０４８年的勿恶峒事件后，李朝皇帝知道智高的战略。当广源被威胁时，向升龙求援则太远，主动进攻敌人是上策。但是，兵不厌诈，将在外自主行动，智高可以要求割地称大南皇帝。李朝皇帝对此是很清楚的。因此，当智高请求援军时，派出两万援军接应。大概皇帝已把任务清楚交代给指挥使武珥。当智高退兵到奇神山驻军时，曾致函请求会见武珥，武珥口头答道：“告诉他（指侬智高———译者），想去哪里随他便，住在这里我很难处理。”这样，智高向居住在金法岭（那干）的母亲密报，全家人出走，把太保印留在神山顶。村老们护送侬智高经过自己的地盘，沿着边界到同巫（高平省保乐）。这里有相当宽的平原。并不像陈朝的史学家说的那样：“太宗沉醉于佛教浅薄的‘仁’心，忘了做皇帝的大义。三次释放智高，赏罚不明。”实际上，李朝皇帝以非凡的智勇对待智高。抱着僵化的三纲五常观点的儒学史学家是无法理解的。智在于看到广源州的复杂性，不能像其他州那样****掉。勇在于敢于承认以前处理的方法不妥当，大胆使用一个德才兼备的人。
　　侬智高是首先划定国家边界有功劳的人，由武珥和狄青代表两个朝廷在板芬村（石安县德龙）划定以北望河的一段为界。侬智高做了一件２３年后李常杰重新做的事。这件事是通过细致的外交途径解决的，后来皇上不再提到此事。当老百姓找到智高留下的太保印时，立了一座灵印庙（以前设在神山顶，后来才搬到板银村附近），李朝敕封为“奇神大王”。此事在高平写的许多古书中有记载。１９世纪，阮朝继续封为“奇神边塞保国安福神”，此敕封由高平省文化厅文物室收藏，１９７９年的边界战争才丢失。大越国各个朝代、越南都公认侬智高是太保，是王，是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礼部、国史馆没有校订。不管怎么说，最光荣的侬智高仍然活在居住在朋江流域和西江流域的岱人、侬人的记忆里。老人们还记得，我军古时到达分界处（与广东交界的歌龙、歌类、嘎征多、嘎征腊）。祭祖侬智高的庙分布在各地，祭日并不同一天，有的在阴历正月，有的在三月。但岱人、侬人唯一统一的祭日是阴历的七月十四。这天是一年中除了春节外最重视的节日，供品是黑色的糯米糍粑和鸭肉，这是分别时的食品，所有的黄男都上阵，糍粑挂在身上，迅速出发去援救侬智高。上阵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他们落入最后决战的北望河中。
　　侬智高陨落时才３０岁。他的走出不是为了逃避李朝的惩罚，而是为了已经流血牺牲的５０００多兄弟，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民众非常谅解和宽容他，他们记住侬智高给他们带来了辉煌的日子，虽然时间很短，使他们发挥了智慧和力量，使他们的故乡不受外族的侵凌。因此近１０００年过去了，他仍然是天际闪烁的一颗明星。
１９９２年１０月

①原文注释：《越史略》载：傥犹州在高平中傥一带。〔中傥属今河广州〕《越南封建制度史》第一集载：侬存福在石安州象勤峒〔今高平石安〕。《大越史记全书》注释：侬存福在广源州，广源是李朝的州名。明属时期属渊县地。黎朝时改称弄源州，今为高平省广渊、复和、石安县。以上三说不相吻合，对照地名，我们认为，各朝代地名的演变合理。

　　译者按：查商务印书馆据守山阁丛书本排印１９３６年１２月初版的无名氏撰《越史略》卷２载有侬智高的事迹，但没有上述“傥犹州在高平中傥一带”的记载。提到傥犹州的只有如下一段文字，乾符有道三年（１０４１年）冬，十一月，“侬智高与其母阿侬，自雷、火洞复据傥犹州，改其州曰大历国，王命讨之，生擒智高。王怜存福既被诛，因原其罪，畀以广源、雷、火、频、婆、思浪等州。”《越南封建制度史》一书，王雄原文未写明作者、出版单位及出版年月，未知该书说“侬存福在石安州象勤峒”出自何书？查日本值山堂明治十七年（１８８４年）冬十月刻本《大越史记全书》并无此注释。该书本纪全书卷之二李纪一载，通瑞六年（１０３９年）“五月，广源州属武建洞，献生金一块，重一百一十二两。连县弄石州、定边州。奏本处有银穴。”原作者王雄上引注释是现今越南学者将汉文的《大越史记全书》译成越文本加的注释。
　　原载越南《侬智高论文集》「ＮｕｌｌｇＴｒｉｃａｏ〔Ｋｙｙｅｕｈｏｉｔｈａｏｋｈｏａｈｏｅ〕」，越南｜共｜产｜党｜高平省委宣教部、省科学工艺与环保局、省文化通讯局１９９５年越文出版，第１１—３２页

上一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