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人民出版社 1980年9月第1版 古城址 南宁的古城址在哪里?古代地方志书的流行说法是在邕江(郁江)南岸的亭子圩,北宋皇祐年间侬智高起兵失败,一把火烧掉州城,北宋政府才在邕江北岸的今南宁市区另建新城。近人黄诚沅编写的《广西郡邑建置沿革表》也说:“邕州故城在今邕宁县治南对河亭子圩。”(卷一,一九三五年版)
查一查唐代人的著作,上述说法不对了。成书于唐代的《元和郡县图志》载:“郁江(邕江)水流经县(宣化)南,去县二十步。”唐代邕州治所在宣化县,邕江流经县之南,则州城当在江之北岸。唐朝元和年间,著名文学家柳宗元写的《唐故邕州刺史李公墓志铭》说:有一年邕江水涨,“有黑螭鼓江流,坏北岸直城南门”(《柳河东集》上册第一五四页)。可见邕州城之南门在邕江北岸,而不在南岸的亭子圩。如果邕州城在南岸,则柳文应说:“坏南岸直城北门”了。 《元和郡县图志》认为,之所以称为邕州,“因州西南邕溪水为名”。“邕溪水”并非邕江。邕江自古称为郁江,郁江是指从南宁至桂平的这一段河道。大约清代以后,南宁附近的河道才被称为邕江。唐代人所说的“邕溪水”乃是茅桥江。距茅桥江与邕江的合流处不远,今南宁市体育场(旧称跑马场)、区人民医院、区保育院以及纬武路一带,就是唐代邕州城故址。在这里,邕江(郁江)环流于西、南两侧,东侧有“邕溪水”(茅桥江),唐代古城几乎四方环水。东汉《说文解字》对于“邕”字是这样解释的:“邕,四方有水,自邕(壅)城池者,从川从邑。”就是说,城邑四方有水环绕,壅土为城,谓之邕。《读史方舆纪要》也说:邕州,“四方俱水而中高曰邕,有邕溪水流经其下”。今南宁市体育场、区人民医院、区保育院以及纬武路一带的地理环境,与“邕”字的本义符合。这里附近的一些地方,至今仍叫古城口或古城村,如果邕州古城不在这里,怎么会保存这样的地名呢? 唐代邕州古城在邕江南岸的亭子圩的说法,既缺乏坚实的论据,也看不出亭子圩具有四面环水的地理条件,看来不足为信。 侬智高起兵反宋失败,纵火焚烧邕州城而逃跑,这也是地方志书和有关史籍的流行说法。元代人编著的《宋史•狄青传》和《宋史•广源州传》,明清两代的《广西通志》、《南宁府志》,民国《邕宁县志》,都持这种看法。侬智高果真烧掉邕州城吗?不见得。且看宋代的当事人是如何对待这个问题的。 余靖是随同狄青率军进攻侬智高的重要将领。余靖写的《大宋平蛮京观碑记》讲了一句侬智高“焚城自遁”,这是上述史志据以立论的依据。然而,如果不执一而论,遍翻余靖的其他著作,就可以发现“焚城”不是事实,“焚营”才是事实。同一个余靖,他写的《代狄宣抚贺捷表》、《大宋平蛮碑记》,说的是侬智高“焚营而宵遁”,或“焚营自遁”。狄青死后,余靖为狄青写“墓志铭”,说的也是“智高焚营而遁”(《武溪集》卷十八)。焚城,是焚烧州城;焚营,是焚烧军营。一字之差,截然不同。余靖在这三篇文章中,显然已经否定了他自己一度讲过的“焚城”的说法。《宋史•狄青传》说:侬智高退出邕州,狄青、余靖入城时,“获金帛巨万,杂畜数千”。金银布帛、马牛牲畜安然无恙,难道不就是侬智高没有烧城的证据吗? 人们也许会问:余靖的《大宋平蛮京观碑记》为什么偏偏说侬智高“焚城自遁”呢?疑团是不难解开的。这块碑就树立在邕州归仁铺侬智高部众被杀处。余靖硬把“焚营”说成“焚城”,无非是给侬智高加添一条大罪而已。归仁铺偏远荒僻,即使多讲几句谎话,也是无人同他计较的。至于在桂林的巨幅摩崖石刻《大宋平蛮碑记》、写给北宋政府的奏表以及写给狄青后人的“墓志铭”,余靖感到难以掩人耳目,被逼讲了“焚营”这句真话。 研究侬智高是否焚城,还应该考虑当时的实际可能性。侬智高是在归仁铺被狄青、余靖战败后退出邕州的。归仁铺距州城仅二十里地,狄青的骑兵迅发即至。时间那么仓促,烧掉军营犹有可能,焚烧州城就来不及了。逻辑的结论也应该是:侬智高没有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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