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智高（1025——1055年）是中越边疆史上绕不开的人物。宋初，因他的先祖世为邕管广源州酋长，据此说他的籍贯是广源州人，现为越南高平省，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他的出生地并非是广源州，而是傥犹州，因为父亲侬存福在傥犹州任州官。如果说雷峒是傥犹州州城所在地，那么侬智高当然在下雷出生。

    当代研究侬智高的专家，广西师大范宏贵教授有翻译越南史学家的文章说：在越南，也有争议说侬智高是越南人，是中国人的说法。对侬智高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但总的是赞美的多。

    往事越千年。侬智高留存世上的遗址，笔者根据他的生平活动，分为四大集中区域：

    一、以越南高平省城一带为中心

    越南人尊侬智高为民族英雄。认为侬智高出生在高平省城附近的命玉乡，2002年春节，时任越共总书记侬德孟，进庙祭祀，并称自己是侬智高后人。

    那片地方，公元976年，大宋统一了五代十国之后，原先属于岭南国（今广东）的侬智高先祖侬民富就率广源州（今越南高平）管的十州峒内附宋朝，成了邕州（南宁）管地。

    自秦、汉以来，就在越北地区设郡县管理。北宋初，交趾丁部首领趁中原内乱，率先闹起独立。1010年，李公蕴又取代了交趾黎氏政权。而大宋要防御北方游牧民族侵略，无力南顾，任李在升龙（河内）登基，这是越南正式独立成国。后来李朝国王向北扩张，侵吞了邕管的广源州。侬存福、侬智高父子的一生，其实是反抗交趾侵占的一生，甚至为之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侬存福和长子智聪，1039年被害于升龙。）

    广源州地盘，1053年，随着大宋军队镇压侬智高，已被宋朝收复，并取名顺州。想必是希望从此以后，变成顺顺利利的地方。

    但事实并不顺利。今天的凭祥、宁明、龙州、大新、靖西一线，还有昔日的思琅、顺州，那么大的一片地方，失去了安宁，交趾经常过来挖墙脚，攻城掠地，抢劫人口和财物。最大的一次是1075年，干脆攻陷了邕州。

    1079年，大宋将好不容易收回的顺州，割让给了交趾，宋神宗有言：“今顺州荒远，瘴疠之地，朝廷得之未为利，交趾失之未为害，岂可以自驱戍兵投之瘴土！一夫不获，朕尚闵焉，况使十损之五六耶！”（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00。）

    可见，那片地区，是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就算他出生在高平，当年的他，就和唐朝的李白一样，依然是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侬智高在越南，影响最大的是北方地区。就如在中国，他在桂西北和云南东部的壮族地区影响最大一样。侬智高成了跨境人物，两国边民同文同宗，只要聊起侬智高，都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侬智高在越南尊为民族英雄，也是有历史背景的：一部《大越史记》，从1039到1048年，不到十年时间，记载着四次和侬智高父子的残酷大战。侬智高从安德州举起义旗反宋后，恨之入骨的李王，准备了二万（一说五万）步兵二千骑兵，到中国广西来参加围歼侬智高的战争。只是聪明能干的狄青，不肯同意，上报皇帝说，这是中国的内战，借了老外的手来除了侬智高，将来要留后患。（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宋?李焘。“朝廷从其请。已而狄青奏：“李德政声言将步兵五万、骑一千赴援，此非情实。且假兵于外以除内寇，非我利也。以一智高横蹂二广，力不能讨，乃假蛮人兵。蛮夷贪得忘义，何以御之，愿罢交趾兵勿用，且檄靖无通交趾使。）

    狄青是在1053年底因“平叛”到广西来的。就连狄青都说侬智高是“内寇，”既然是中国的内战，侬智高怎么不是中国人？！

    请看李王的态度——转眼间，才过了半年时间，闻讯侬智高大败，国策马上来个180度的大转弯，让这二万军队作好准备，为帮侬智高而不惜和宋朝开战。只因侬智高没有搭理仇敌，而是跑到了继父的地盘（今云南省广南、富宁一带），李王才悻悻罢休。

    原因明摆着——失去对手侬智高，就是失去边防屏障。侬智高的存在，就是国家最大的利益！看一看今天的世界，这个规律还是没有改变。

    侬智高一生反抗交趾侵吞故土家园，原本也是受李王憎恨的“叛乱分子！”但在侬智高死后二十多年，李德政的后代，一度攻陷邕州，烧杀抢掠，被大宋派出大军赶回。只是那片地方山高林密，瘴疠横行，北方来的守边士兵病亡率“十之七、八。”就连收复广源州改名顺州的知州陶弼，也病故在任上。宋神宗不管“一寸河山一寸血”，竟然决定以上文理由同意放弃这片江山。交趾吵死吵活，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地盘。相比国内，侬族姓氏只敢说是姓农或改国姓为赵，为了安抚那些侬族人心，竟然想到了给侬智高“平反”，尊封他成了“奇神”大英雄。

    所以，在越南北方，保存有最壮观的侬智高庙堂。高平省半数以上的县都有侬智高庙。今日德天瀑布对面，就有一个近年新建的庙宇，据说也供奉着侬智高。

    与此相反，侬智高是中国正史污辱千年的“南蛮叛乱”分子，民间的祭祀，只能偷偷摸摸进行。即使后来建立庙宇，用的名称也是含糊其词。

    庙宇是纪念侬智高的建筑物，并不等同于侬智高遗址。广源州是侬氏的祖居地，留有一些侬氏老祖遗址也不奇怪。而侬智高是在傥犹州出生并在傥犹州称王。1039年，侬存福被李王杀害在升龙；1041年，侬智高在傥犹州被李王所俘虏。为收买侬氏部落人心，李王任命侬智高当了广源州州官。侬智高也在高平一带工作生活过，这是历史事实，自然也会留下他的足迹。

    我没有到过越南，不详侬智高遗址。但读过越南河内民族大学教授黄良的文章《越南历史上的侬智高》（翻译侬春明），说侬智高如何在1048年和狄青的五虎将在广源州大战，将他们包围在黑峰山区……还有文章歌颂侬智高如何在广源州和宋朝大军作战，血流成河……

    这样的写法，如果当作小说读，自然不好评说什么。但是当作历史考证来教育学生，我只能张口结舌！

    侬智高是中越跨界人物。读过范宏贵先生译有越南历史学家的文章，说在高平，侬智高成了神农；在谅山，侬智高成了庇护牲畜的神。（见《侬智高研究资料集》365页。）他们和中国桂西南及云南东部的少数民族同样，尊侬智高为神来崇拜。

     二、以下雷为中心

    下雷是傥犹州州城所在地。所以这一片地方，保留侬智高的遗址最多最广，其史料价值无疑也是最宝贵！因为从他出生到二十五岁之间，除了少年时代在河内坐过牢房和外出活动，基本上是在这片土地度过的。

    一是明代军事地图上的“古州基。”

    “古州基。”在今中信锰矿生活区和百达村一带。百达，也名巴叠，在壮语中就是“层层叠叠的城墙”。据说在村后山中，还有城墙遗址保存，还有古老的吊索桥。

    下雷自唐朝即是西原州治所在地，侬存福时代改名傥犹州，邕州官员章频“不受其地”，他干脆成立“长其国”，州城成了“首都。”这片遗址的造成，是1039年，交趾李国王亲自出马攻打“长其国”，直打得侬存福“率其部落。携其妻子。亡匿山泽。”李国王乘胜追击，俘获存福、智聪等五人。只有阿侬、智高等逃脱。李王下令：“归京师。令军土夷其城池。”将州城一把火烧了，夷为平地。（见《大越史记》。）

    二是岜特山上的侬王山寨。

    岜特山中的侬王山寨，由十座连绵不断的群峰组成，四边悬崖峭壁，山脚下只留一处可以攀登入内。群峰之中，还有五个弄场（小盆地，）里面山洞小溪涧密布。

    岜特山是壮族历史上最伟大的长城——以一个弹丸小州的人力物力，从山脚到山顶，层层叠叠修筑了四道长城，除了第一道是泥土城墙，另外三道都是巨石垒成，有的重达数吨，宽处可以跑马，山顶上还设有了望哨，用来防御抵挡侵略者。如此巨大的工程，没有数年的人力物力，难于登天。

    1041年，侬智高在母亲帮助下，由雷火峒起家，又复据了傥犹州，并称“大历国”国王。但毕竟实力有限，很快就当上了交趾军队的俘虏。《大越史记》说得很好听——皇帝怜悯他父兄都被杀，就宽宏大量，释放他回来，任广源州牧，又以“雷、火、频、婆四峒和思琅州附益之。”之后的数年，是报杀父之仇反抗失败后的侬智高接受交趾官衔、傥犹州内相对安宁的时期。侬王山寨无疑是这一难得时期建筑的宏伟工程。

    任你走遍广西云南，包括越南高平省，寻寻觅觅，找不到第二处能和侬王山寨相比的宏大工程。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值得深思注意的是：侬智高建设如此大本营，目的是抗交侵略，而非反宋统治。

    1048年，侬智高终于又起来“造反”了，但得到的还是失败的命运，从此他转入安德州，成了“南天国”王。岜特山荒芜了千年，是因为山中冤魂太多？还是因为对侬智高的敬畏？当地善良的百姓，不食牛肉，只将劳苦功高一生的老牛、病牛，赶进山中，任由天命。

    这样更好，保存了原汁原味的风貌。

    三是“杀龙坳。”

    侬智高是雷峒人，所以侬智高失败之后，为了斩草除根，对这块出“蛮王”的地方，大宋要来个大清算——派出风水先生，寻觅可疑的风水宝地，挖地三丈，断其龙脉。至今，信孚、三湖、岸屯、布国等村屯，仍有“杀龙坳”的地名和深坑遗址存在，有的就地取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改成砖瓦工场。

    这也是独有在下雷存在的有关侬智高的遗址。

    四是京帝庙。

    中越国境线两边，纪念侬智高的庙宇，或公开或隐蔽，多如星辰。

    下雷信隆村弄闷屯，在侬王山寨岜特山一岩洞中，民间自古自发筑有耐腐的枧木庙宇，而今枧木已烂，可想何年何月？内中设有神龛，当地人世世代代口口相传称之为“京帝庙，”初一十五上香祭拜。又是京又是帝的，这“京”在哪里？这“帝”又是谁？

    壮族历史上，称过“帝”的只有侬智高父子。

    更绝的还有一幅对联：

    凿井耕田歌帝力 ；饱餐果腹颂皇仁。

    没错，侬智高攻陷邕州，称的正是“仁惠皇帝。”

    侬存福是在夷为平地的“古州基”百达村称帝；侬智高早期是在苦心经营的侬王山寨称帝。

    这就是“京帝庙，”的来龙去脉。

    当地百姓，默默祭祀京帝千年，祈求风调雨顺，平安过日。

    此外，周围天等、德保等地，有关侬智高的传说与遗址还有许多，包括湖润坡州侬智高洞，都是和傥犹州有关的侬智高活动留下的遗址。

    详见本集《侬智高遗址实录》（侬兵搜集整理）。

     三、以安德镇为中心

    靖西安德镇，南天国故里。1052年4月的安德州，是侬智高起兵反宋起义的地方。

    根据北宋范成大的文章，安德州是黄姓人酋长统治的地盘，《桂海虞衡志》中有载：“羁縻州洞，隶邕州左右江者为多。旧有四道侬氏，谓安平、武勒、思琅、七源兼侬姓；又有四道黄氏，谓安德、归乐、露城、田州皆黄姓。”

    小的磨擦不知道。史书记载侬智高是在1048年和交趾开战，因为侬智高占了勿恶峒，重又“叛乱”了。

    按照《大越史记全书》第一卷225页的记载：戊子年（1048）侬智高军队占领物按峒（即勿恶峒），皇帝认为是叛乱，所以选派大将郭盛溢带领军队去讨伐。“交战的时候，天昏地暗，蓦然听到峒的霹雳声。那个峒里的各个酋长死无全尸，全峒惊骇。侬智高请求归降。”

    事实真相是：侬智高倾全州（全大历国）之力，斗不过强悍的交趾国军，大宋的邕州府，又不肯相帮，无可奈何，只好率部队与民众放弃故里傥犹州，撤退到安德州。或许是小鱼吃虾米，占领了黄峒地安德州。

    侬智高为什么要退到安德州去？是因为安德州离大理国的特磨道是近邻。而特磨道的酋长，就是他的继父，继父自然要拚命拉他一把。

    侬智高在安德州奋战了四、五年时间。留下的遗址自然比较多：

    一是六旗营、黑旗军：相传以安德州城为中心的大本营，在相邻的六个营寨，各用各色的旗帜联系，听从大本营的黑旗为令。壮族自古以黑为美，清末的民族英雄刘永福，赴越抗法，威风凛凛的就是黑旗军。

    二是照阳关：照阳关是交通咽喉，也是重要据点。

    三是龙王山，山顶筑有城墙，高耸险峻，据说是个了望哨。

    侬智高在安德的日子，真是苦雨凄风，下要防患时时准备除之而后快的李王军队，上有一连七次要求回归祖国不得同意的大宋官府。到最后，逼得只有一条不归路可走——造反！

    四、以云南省广南县富宁县为中心

    当年，特磨道是大理国的地盘。是青年侬智高敌不过职业军事家狄青，一败再败，走投无路，只好败退到母亲和继父的地盘，收罗三千失散的部下，继续作顽强拼搏。所以这里的遗址，特别的血雨腥风，特别的悲壮凄惨！

    一是科岩，在今广南县，相传侬军和宋军在此大战，人尸马尸遍野，惨烈的程度可想而知。还有科岩突围的遗址，侬军突围留下深陷的马蹄。

    二是西洋江畔。相传侬军在此围困宋军，民间有“久困西洋”的说法。

    三是宝玉关，在今广南县城东南，侬智高在此阻击宋军，传下“三打宝玉”的故事。

    四是云南富宁县，有娅皇山练兵场遗址。娅皇就是侬智高的母亲阿侬。侬智高能够在特磨道坚持近一年时间，全靠母亲和继父的全力支持。最后才无奈奔赴大理，盼望向大理国王借兵……

    其它地方有关侬智高的遗址，或是一路鏖战临时经过，或只是传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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