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智高入潮传说不合史实
——翻《宋史》破解达濠威武寨石刻
潮阳南侨中学 张钊蓬
2010年9月2日，汕头电视台《今日视线》栏目播出达濠营盘山发现的一处古代军事遗址，即建于北宋皇祐四年（1052）的威武寨。有地方历史爱好者认为，这处遗址，见证了发生在北宋年间的一次重要的战争，即侬智高反宋，并认为侬智高的部队进入过潮汕地区。石碑见证了狄青及杨文广平南蛮并到达过古潮州府的民间传说。
可笔者翻阅有关史书后发现，石碑见证的结果恰恰相反，它记载的是狄青及杨文广并没有进入潮汕，侬智高也未到达古潮州。
对比《宋史纪事本末·侬智高》，《宋朝事实·兵刑·平广南蛮贼侬智高》及有关史书。从史料记载中我们发现，侬智高皇祐四年五月初一占领邕州（今广西南宁）后，不足一月，依次攻下的城池分别是横（今广西横县）、贵（今广西贵港市）、浔（今广西桂平县）、藤（今广西藤县）、梧(今广西梧州市)、封(今广东封开县)康( 今广东德庆县)端（今广东肇庆市）。然后于五月二十二日到达广州，围广州城五十七日后无功，北上欲攻荆湖。路上遭到英州（今广东英德）知州苏缄的有力狙击，不得已改道西向连州（今广东连县）和贺州（今广西贺县）。至全州受挫，于十月返回邕州。
狄青于皇祐四年（1052）九月，离汴京出征，十二月，狄青抵达桂州与余靖等人会合。皇祐五年正月初三，狄青率军抵达宾州。初八，狄青大会诸将。为了整顿军纪，明令进退，以擅自出兵大败而溃于昆仑关之罪斩广西钤辖陈曙及其佐吏以下三十一人。
当时已近上元灯节，狄青传下号令：“休军十日”。就在宋仁宗皇祐五年正月十五，狄青在军营中大宴诸将。大众一直狂饮到深夜二鼓时分，狄青突然推说身体不适，要回至卧内休息，令孙沔代替他主持宴会。狄青回到后营，立即以微服杂于精骑之中，冒着大风雨，利用黑夜为掩护，突破了号称天险的昆仑关，然后派人回到大营“传语诸官，请过关吃食” （宋·魏泰《东轩笔录》十二卷。）
宋仁宗皇祐五年正月十七日，侬智高亲督大队先结三列锐阵于归仁铺之西南，宋军后至，结阵于归仁铺之东北。狄青使前锋将王简子率队出击，而侬军则以掷镳杀王简子。既而前锋将孙节又死，侬智高军气势更盛（《宋史·狄青传》）。庄宅使荆湖南路兵马钤辖刘几以右军搏击，自辰至巳，胜负未决。孙沔等尽都失色，狄青打散头上发髻，戴赤铜面具亲自出阵，持白旗指挥在西夏时训练的精锐骑兵五千从左右两翼突阵掩杀，捣敌中坚，侬智高军不敌骑兵之往来如狂飙而大败。侬智高的骨干人物黄师宓、侬建侯、侬志忠均战殁于阵。侬智高率残兵退入邕州，并于当天晚上纵火烧城遁去（宋·余靖《大宋平蛮碑》该碑位于桂林市铁封山西麓，今存。）归仁铺之战，以侬智高的先胜后败而告终。
宋仁宗皇祐五年正月十八黎明，狄青挥兵进入邕州，将七千二百余侬军战俘使其丧失抵抗力后尽皆遣散；把黄师宓等首要人物的首级砍下来悬挂在州城之上示众，并将五千三百四十一具敌方战殁尸体尽数掩埋于邕城州之北隅，建“京观”以纪其事，狄青为之亲自撰写《京观记》。二月十八，狄青率主力回至桂州。此后，分别在城北的镇南峰（今桂林铁封山）磨崖镌刻由余靖主笔的《大宋平蛮碑》及城东的七星山龙隐洞磨崖镌刻由狄青、孙沔、余靖领衔的、载有宋军将领三十五人官职姓名的《平蛮三将题名碑》。
从上可以看出，侬智高其进军路线是沿珠江水系的西江流向进犯广州的，这符合当时水运优于陆运的历史条件。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侬的壮兵部队绝然离不开强大的后勤保障，其运输粮草、转移战利品，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当然首先选择的是水路。在一路顺利的情况下，快速到达广州，在广州这一岭南重镇，由于广州城池坚固，侬智高又缺乏攻城器械，七月中旬，侬军以战船数百急攻南城。宋番禺县令萧注潜出城外，募海滨壮士2000余人，集海船于侬军上流反击，乘大风夜起，纵火焚其船。侬军受挫，被迫在围攻五十七天不克后撤围北上。（《广东通志》）
可见侬智高的退兵和战船被毁有着重要的关系，番禺县令的一场大火解了广州之围。而后的战争，侬智高走的都是陆路。那么，侬智高的部队有没有在这五十七天中到达千里之外的潮阳呢？从战略的角度看，是不大可能的，首先，如果他有足够的兵力，更应集中优势兵力强攻广州，广州一旦拿下，粤中可平，而攻打潮阳只会分散他的兵力，战争拖得愈久，对他愈不利；其次，他的目标是荡平两广，经略荆湖，进而达到与交趾（越南）、北宋分庭抗礼的局面，孤立广州的策略应是占领韶州（韶关），切断北方的援兵；再次，潮阳在宋朝时人口稀少（至明洪武二十四年才七万二千三百九十人，包括未拆出的普宁，惠来两县人口。）（明《潮阳县志》），不足其补充兵力，物力，是赔本的买卖。还有，潮州府在广东是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和广州府中间隔了一道高山峻岭莲花山脉，如果侬军不明智到达潮阳，而广州又攻不下而撤退，那么这支部队将成孤军，必将遭到宋军的全歼。
当然，假如他确实另有图谋，想来打潮阳，也未尝不可。那么，他到达潮阳有两条路可走，第一，陆路，要么经过惠州府，要么经过循州府，可笔者查看这两府府志，并无记载，（《潮州府志》也无任何记载）可见不是。第二，水路，从侬军是顺江而下的情况来看，也是有可能的。那么，达濠发现的这处宋碑是否记载了这件史实呢？
根据电视画面解说，碑文可辨主要内容如下：
“壬辰仲夏，蛮人寇于广，越月，命海阳邑长富春公统兵捍此，地非所也；孟秋，以尉陈公言承其事。月中贼平，众凯而旋，时皇祐四年。”
如果把它翻译一下，内容就是:“壬辰年五月（1052），蛮人侬智高的部队围困广州，第二个月（六月），海阳县令富春公（孙藩）接到命令，要他领兵守在这里（营盘山），但此地并不是县城所在地；七月，（因要回县城工作）才让县尉陈言替换这里的镇守任务，就在这个月的中旬，侬智高的部队就被平定，（参战与非参战的宋军部队）凯旋而归，时间是皇祐四年。”
从碑文看，这并非是作战后胜利而立的记功碑，而是一块记事碑。“壬辰仲夏，蛮人寇于广”符合当时的情况，即当年的五月，广州被围，“越月，命海阳邑长富春公统兵捍此”第二个月（六月）接到命令领兵守营盘山，防止贼众顺江入潮汕腹地，“孟秋，以尉陈公言承其事，月中贼平”即七月，贼已平定。也就是说，此碑记载了侬智高的东征失利，广东战事结束这一历史事实。侬智高七月十九转向英德，随后，海阳县令接到通知，戒严结束，战争暂时不会到来，于是立碑以志。碑是皇祐四年七月立的，而此时狄青还在汴京（开封）筹备部队准备南下平叛，他是九月才出兵，立碑者显然是接到广州城解围而以为侬军已经溃败的，如果知道侬军是战略转移，估计碑是不敢那么快立的。
另外，狄青的出兵路线是汴京——永州（零陵）——桂州（桂林）——柳州——宾州（宾阳）——邕州（南宁），连广东都没踏进一步。在这次平南中，杨文广是他的部将，当然也没有进入广东。把杨文广平闽的传说加在侬智高身上，也是站不住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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