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霞(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6)
作为20世纪影响重大的人文变革思潮之一，结构主义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流派，它更多的是作为一种方法论存在的。结构主义的理论基础就是认为每门学科、每个事物都存在着一个内在的体系．这个体系是由事物的各要素按照一定的规律组合成的整体。主张从事物的整体上、从构成事物的诸要素的关联上去考察事物、把握事物。结构主义叙事学家通过自己的研究，发现同类型的叙事性文学作品，无论人物、情节有何变化，其结构是不变的。较为典型的研究有俄国的普洛普对民间故事的研究和法国的列维?斯特劳斯对神话的研究。这些无疑帮助我们在原有的传统研究基础上开辟出一片新天地，得到新的有价值的认识。
一、侬智高民间传说的流传
在广西左右江流域和云南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的壮族民间广泛流传着歌颂侬智高的传说故事，并建有不少公开的和隐蔽的侬智高庙宇。作为北宋年间壮族农民起义的领袖，他在壮族的民间传说故事中被壮族人民加以自己的想象，将其神奇化、传奇化，塑造成一位神话式的英雄人物。
有关他的神话传说不胜枚举。有的说他如何用巧计战胜宋军的，有的说他为人民做好事驱逐鬼蜮的。凡是说他与宋军打仗的故事，都是褒依贬宋，杨文广多是“败仗将军”。侬智高率领的起义军所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许多惊心动魄的动人传说，在柳州，群众中传唱两首山歌：一是“文广柳州落了难，皇帝柳州崩了街．皇帝崩街砌不起，灯火落地烧不燃。”另一首“文广被困柳州城，内无粮草外无兵，只好钻洞出城去，谁知又遇依家军。”[1l流传在西林县的《侬智高的传说》文山州西畴县地区流传的一个依智高神话故事《蜂王洞》并被收入《中国民族神话辞典》，传说西畴县畴阳河畔有一“蜂王洞”，蜂王经常百里外攫取牲畜及幼儿人洞为食，侬智高见蜂王肆虐。决心为民除妖，经多次搏斗，最后以辣椒烟火吹人洞中，蜂王及蜂群全被熏死。《智取青龙关》、《达丝关的传说》等讲述的都是依智高在和狄青的交战中，运用智慧和勇气，战胜敌人的事迹。另外，在大新县、田林县、云南省文山、广南县等地的传说中，如《抗击官军>)I21、《妙计》嘲、《变神》，我们都可以见到许多依智高军队勇敢机智地战胜追兵的故事
二、探寻众多传说中的不变结构
从结构主义学者看来，同类型叙事性文学作品。无论是从共时还是历时的角度看，其内在的结构(或说“语法”)是不变的，而变化的只是人物、环境或故事情节等因素。同一类属的故事。尽管发生许多细枝末叶的变化，但是其基本的结构是不变的。普洛普认为，在民间故事中，人物并不是故事中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各种功能，他说，“我们将功能理解为一个人物的行为，该行为是根据其在情节展开之中的意旨来决定的。”【5】原本生动有趣的故事遵循一个固定的结构．由各种不同“功能”程式化而组成的．人物只是机械地承担着这些“功能”。去组建一个新的“小故事”。例如《梁祝》，它只是一个“大故事”，不同的时代，因为不同的需要，可以添加不同的人物，甚至故事情节，使其变成一个个内容有所不同的故事，但其内在结构(“语法”)是不变的，使得主人公可以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也可以是焦仲卿与刘兰芝。
依智高的故事在中国广西壮族自治区广为流传，通过对收集到的有关依智高的故事的分析，认为侬智高的故事有基本的“语法”：即受到压迫+奋起反抗+机智斗敌并取得“圆满”的结果。这是不变的。当然在故事中会增添或减少某一情节，如《智高捉龙驹》中不凡的出世；《依智高的传说》中的神奇的本领等等，但这三种状态就是叙事的基本“功能”。只要有这三种功能，我们就可以写出无数个有关侬智高的故事。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些“功能”套用到其他的起义者的故事上，发现竟是如此相似。例如：套用到李白成的民间传说中和宋江起义民间传说。正如施特劳斯在分析同一谱系的故事(“语言”)之后，认为“讲法”(“语言”)或许不同，但其“语法”应是一致的
二、二元对立的建构与消解
在结构主义观念中，“深层结构”潜藏在现象背后，是事物的内在联系，只有通过抽象的认知模式才能找到它。结构主义人类学家斯特劳斯在人类学研究中曾多次尝试使用多种模式(如数学模式)，但其中最成功的还是二元对立模式。他把内在“功能”不变的“大故事”分成一个个结构的成分。从而从这些成分中找出彼此对立与联系的一些因素，从“二元对立”结构的发展、变化、消解中，发现故事深层意义，达到对故事“现实价值”的认识。
在这里主要分析依智高故事中人物的二元对立是如何建构的：第一，人物对立关系的表层结构。这其中包括依智高和朝廷皇帝的二元对立：依智高的英雄气质、爱民如子；朝廷皇帝、官员的昏庸、欺压剥削壮族人民。这种二元对立实际上已经造成了整个壮族民众群体和汉族朝廷的对立。与之相对应的就有壮族人民对依军的大力支持和对宋军的憎恶也形成一对二元对立。但是根据施特劳斯的二元对立观点，对立决不停留于此，必须是一个动态的结构。随着故事本身的发展而发展，同时这一结构也要相应的作出调整。第二，人物对立关系的深层揭示。侬智高率领受欺压的壮族百姓对朝廷的反抗是贯穿依智高故事的表层对立关系。在这一表层关系之外我们可以找到深层的对立形式。那就是对民族歧视、民族压迫的一种反抗。这也是壮族人民对于这一类故事给予了如此多的关注并使得依智高的故事在壮族地区广为流传的原因。
同时根据斯特劳斯的观点．“二元对立”结构是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它会从最先的对立走向最后一种圆满的方式得以消解。大多数的民间传说都是以依军的胜利宋军的惨痛失败为最终的结局，诸如我们前面列举的《智取青龙关》、《妙计》、《变神》等，尽管历史上并非如此。即使依军失败了．也会以一种传奇化的手法给人们留下无尽的希望，比如《洞门堵死了》则讲到虽然依军失败了．但却给壮族民众留下用之不竭的粮食和财宝，并成为壮族的保护神。而这实际上也只是一个象征，它传达的信息是依军虽然失败了，但依智高留给壮族人民的是一笔宝贵的财富，那不仅仅是作为物质财富的粮食或金银财宝，更是勇于追求自由和幸福的精神和不屈不挠的战斗意志。这种消解正是人们对于反抗压迫的一种强烈的愿望的体现。是对侬智高这位壮族民族领袖率领壮族民众对处于优势地位的汉族朝廷的反抗的一种赞赏。寄予着人们的理想，也是对这一起义事件的一种补偿。同时这种消解也是壮族民众对于自己所处的这种受歧视地位的一种无声的反抗。
以上用结构主义方法对依智高传说故事进行粗略的分析，旨在发现这类故事内在深层结构中某种相同的“语法”，通过二元对立结构的分析，发现隐藏在故事背后深层次的意义。与同样注重文本分析的英美新批评派相比，结构主义文学批评理论建构的目的是探索超越个别的具体话语(文本)的客观系统以及这一系统的规则，并以此解释人类意义发生并且控制具体话语行为的普遍模式．因此期望上面的分析对同类民间传说也能产生一定的“价值”。
[注释]
①本文所引作品，除特别注明外，均引自《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广西卷?靖西民间故事集》(第一集)，广西靖西县三套集成领导小组编著。
[参考文献]
[1]黄现瑶．依智高[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3：4．
[2]农冠品等主编．女神?歌仙?英雄[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2：183．
[3]刘德荣主编．壮族民间故事[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314．
[4]蓝鸿恩编．壮族民间故事选[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110．
[5](俄)普洛普．民间故事形态研究[M]．引自(英)特伦斯霍克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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