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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是归程(小小说)
来源:农氏网     作者:农荣瑜     上传时间:2017-2-27 8:00:22   点击数:2954

  云念在第三年的春天在苏城找到了天烬,那是个天朗气清,处处飞花的日子,

  他在一家酒馆寻到他,靠窗的雅座,窗外是水粼粼的明湖,杨柳垂在湖面,有飞絮飘落酒碗,沾了酒香。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天烬,跟我回云起城,然后回帝都。”

  天烬此前游历迦兰听过云念的消息,说是崇德二十三年,夷族扰关,天纵自立为王,称天国,长夜之战,风行军大败夷军于关山。云起城城主云烈让位于小女念,挂帅出征,最后不降而死。

  茶馆里的老先生说:“那云烈的小女儿,原本是将门虎女,偏生长了个俏模样,是四国公认的美人。可怜那小姑娘,带着城里仅剩的几万残兵,大挫风行军于关山,算是给父亲报了仇,也免云起于危难。“据说她为了服众,竟拿刀子往脸上划个十字,像是把剑的模样。”

  先生说完不免长叹一声,直道可怜、可怜。底下听众也唏嘘不已,天烬还记得那时风易水说:“世上真有此奇女子!倒想结识一番!”

  现在那个奇女子就站在他面前,是他从小熟识的云念,他伸手抚过她脸上的刀痕,说:“小念,以后我会陪你。”

  他将她拉入怀中,轻声道:“留下来,我陪你走遍万水千山,看尽三千繁华。”云念的眼里涌现雾气,最后终归平静,一言不发地走了。

  此后几天,天烬常常带着酒去找云念,想知道她在哪儿,这很容易。

  他带她去苏城的伽兰寺,那里有全城最美的桃花。

  泛舟明湖,给她讲《越女歌》的故事。

  郊外踏青,为她折一束桃花。

  月上中天,醉春楼可见万家灯火。

  就像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云起城的时候,云念眼里渐渐有了笑意。

  夜幕重重,天上一弯勾月,云念穿过长街,行至一处破庙,走进去,关上门,那里显然有人在等着,尾随云念的天烬暗暗吃惊。

  “小将军!天烬那种懦夫留着何用!”又一个男声,声音更加粗犷。

  “小将军!云起城的百姓在等着我们!”另一个男声,声音隐有怒气。

  “别说了,云念毕竟是城主,她知道该如何做,”意外清冽的男生。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只闻夜鸦啼叫。

  终于,云念出声了:“明日午时,过后我们便回起城。”

  “小念,”天烬走进云念的院子,扬声道:“带你去一个地方。”云念连忙把桌上的匕首藏进袖中,迎了出去。

  黄莺啼唱,燕子呢喃,和风轻拂垂柳,远山如黛,这是城郊的明溪。溪水漫长,烟霭霏霏,桃林花漠漠。溪水深处有一桌长桥,云念站在桥上,想着云起城的春天,是飘落的白雪,从未有过这般春意融融。

  “天烬,谢谢你。”她回首,语调轻快。

  “以后每年春天,都会陪你来这里。”

  “好。”她张开双手,被抱了个满怀。

  接着,是刀刃刺入身体的声音。

  云念在天烬耳边轻轻说,轻视情人低语:“天国需要的是信仰,而不是欢度在外的懦夫,只知道享乐的王子!”对不起,我必须要杀了你,她想。但,她不知道有些人,若非心甘情愿,谁又能置他于死地?

  桃花纷纷,落在地上变成了尘埃。

  “云念轻受军法处置,鞭刑三百!”

  “本王说过,天烬任凭将军处置。”军中大帐坐着帝国最高的统治者,身型欣长,面目清朗,身上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云念未完成任务,是失职,刺杀大王子,为不敬,延误战机,更为死罪。”

  她身着铠甲,单膝跪地,声音铿然,“请天王责罚,以儆效尤!”

  正午时分的太阳,也化不开雪的冰冷。仅着单衣的云念趴在邢台之上。有高大的身影挡住阳光,她抬头,“妹妹,天王说你是自愿的。”

 “哥哥,我杀了他,我不想心痛!”

  “三百遍可是死刑。”云青又劝。

   “军令难违。”是你自己的心难违吧,云念。云青想。

  云青转身走了,把张副官拉到一旁。

  “张副官,边上撒迷药,够五十下就停手吧。”

  “大将军,就是您不说,兄弟我也舍不得啊!”张副官笑了笑,副憨厚样。

  暮春三月本来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但边塞之地仍然白雪纷飞,塞外的青冢上覆满积雪;一切都那样零落荒凉。

  云念站在云起城的城墙上,大学覆满肩头,暗红色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想着遥远的关山,出神地望着。她背后的伤已经结痂,心里的伤却仍在溃烂,可是她不会后悔。

  乱我军心者,杀!不忠军之事者,杀!敢作逃兵者,杀!这是父亲教给她时,她不会忘,那是,血的教训。

  父亲,终有一天,我回带着你的骨灰,重回故土。

  天烬没有死,他带着一身重伤回了云起城,那是四月清明。她说:“你没死。”天烬:“我有活下来的理由。”

  今夜的月色太温柔,无风,无雪,月光落满长街,天烬提了几壶酒。

  上望台找云念,他记得小时候,她一有事就会来这里。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给我一壶。”云念没有转过身,望着远方出神,那里隐有星光闪动。

  “从我十六岁被作为你俘虏带出云起城,就再没有看过云起城的夜色。”

  “庆幸的是我逃了出来,那年冬天雪下的可真大,可为了逃出来,我跳进了淮水,后来是一户渔民救了我。”

  他给她讲渔村的村民在出晚归,闲时带着两三稚童去河上钓鱼,采莲的姑娘唱的歌儿多动听,手上的莲子香又香,那里的人纯朴善良,生活简单而快乐。

  他给她讲江南的烟雨,霏霏细雨敲打着油纸伞,江州河畔的画舫上灯火不觉,高楼上佳人起舞。在江南她遇上了风易水,有了一个名字叫风烬。后来他们走遍了整个迦兰国最烈的酒,路上看尽了悲欢。

  最后天烬说:“我不想打仗,是不想让迦兰国变成一片废墟,百姓流离失所。”

  “难道我夷族人就该在这里受苦吗?迦兰国也曾是我们的家!”

  云念把酒壶摔碎,站起身,“ 还有,天烬早死在我的手下!”

  “不,云念,我作为天烬而被杀,自然也该作为天烬活着!”她看到他眼底有星光。

  云青大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全军哀恸,云小将军提马出城,冒死带回来大将军的尸体。素来冷静的小将军抱着大将军的尸体在望台上,哭喊他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就像一个小姑娘,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

  天烬在望台上找到云念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大将军的尸体早已被搬走。

  她脸上的刀痕掩不住她的光芒,银色的铠甲为她平添了,几分英气,这个小姑娘他从小就认识,是他要保护的人。

  云念,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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